2014年11月2日 星期日

What BEAUTY means?

文/高雄醫學大學醫學系五年級 施昱如
    本期校園專欄以長期存在大學社群的「表特版」為一觀察對象(目前取樣曾上過表特版的同學3女1男),探討性別與外貌、性別與身體之間的關係:

身體,是一種社會實踐銘刻的表面
    關於身體和樣貌的想像,通常會自然而然地連結到「與生俱來的」這類的標誌,是天然的、自由的個人化體現。但事實上,控制著我們的身體的,往往並不只有我們自己。訪問過程中,當問及「被po上表特版的心情」時,受訪者一致地擔憂著遭到品頭論足或指指點點,也害怕那一道道朝自己射來的目光,是溫暖抑或銳利。是的,我們的身體意象之中,包含著部分大眾對於自己的期待與規訓。傅柯因此認為「自然的」身體並不存在,甚至身體的生物屬性,也是透過科學和其他論述而由社會建構來的。 法國人類學家布迪厄(Pierre Bourdieu)也提及身體將成為文化的載體,其研究經由姿勢、姿態、臉部表情、說話聲音、頭髮和裝飾而運作的階級區別,將這些影響效果概括於他的「身體習性」概念中。身體習性包括了個人和群體承載其身體、向他人展現身體、替身體挪移、或爭取空間的不同方式,而這樣的習性可以理論化為一種記憶,是無法透過有意識的思考或行動任意改變或抹除的。

    當我們試著解構「個人身體」負載的社會價值與意義時,常會發現因「性別」差異,而有陰陽二分的化約,而陰陽氣質是否擁有權力階級的關係,以及在異性戀霸權的影響下,受到壓迫的對象又有哪些,我們可以從底下幾個例子討論:
    女性典型的肢體語言,相對緊張而受限,例如雙腳併攏、動作輕細、面帶微笑,也可能因為坐姿粗魯而被長輩責怪;男性則可以昂首闊步,較自由而放鬆。兩者的差別,就如同求職時,面試者正襟危坐,而老闆或高位者舒服地坐在辦公桌後方,這預示了女性在性別層級中的屈從地位。
    又以氣質論來說,一位勇敢、負責的男性被讚賞為「真男人」時,「真男人」一詞暗示了社會大眾檢視男性的標準;而相對的當女性在職場表現出色、有魄力時被稱為「女強人」來做為有別於一般女性的記號,但卻沒有「男強人」一詞,是因其在處事方面很容易被教育需果斷力佳、有原則,而女性通常被要求順從;微觀至一段異性戀戀情裡,女性往往成為需要被保護的一方。同性戀者並沒有因此逃離了原本這套運作規則,對於「T」的想像,常聽到的形容是帥氣短髮亮相、打扮中性;而「Gay」也常被與陰柔特質相連結,這都一一表露了強制戀愛的「異性關係」,與陰陽氣質二元論。
    當展現的性別化身體並不符合社會對於性別的期待時,可能會相對容易面臨群聚時的困境,比如剪短髮的女性被直接懷疑是不是T,如娘娘腔的男性被以Gay稱呼,這不僅表淺地以外表解讀,也將慾望對象與性別氣質混為一談。訪談中B女便以自己是第一個出現在表特版的短髮女生為例,她說:「覺得短髮的自己很漂亮,並不是只有T才能夠擁有帥氣短髮。」由此可知,社會建構了太多隱含異性戀霸權的框架與既定印象。

樣貌的標準,通常也不過那樣
    回到樣貌的命題,當問及對於女性美貌的想像時,被訪問的人皆有「皮膚白、臉小、大眼、苗條、胸部大」等類似的描述,儘管他們主觀上並不一定這麼一致,卻認為所謂的主流標準的確存在。女性雜誌、影視娛樂與廣告亦是大文化的縮影與圖像,無論媒體經營者是否願意,只要他們希望在高度競爭的廣告市場中存活下來,就必須運用已普遍存在於社會中的認同觀感,指示讀者該如何達成「合宜的」外貌,如何能夠更接近公認的「漂亮」。達到文化所希冀的身體,對許多女性的生活其實相當重要,例如當今高比例的女性在乎「瘦身」這件事,根據一些統計資料,英國有高達80%的女性「關注他們的體重或隨時都在節食」 (Farrel1995),而在我們的訪問中,所有的女性受訪者皆有「體重」的煩惱,儘管她們現在看起來已經比一般人瘦了;而防曬對女性而言更是至關重要,陽傘、防曬品、袖套、美白保養品,密密麻麻貼滿了整條屬於廣告的街。
    值得注意的是,理想外貌的標準與我們認為怎麼樣的人比較「高尚」常巧妙地不謀而合,在亞洲女性當中,眼皮手術是最受歡迎的整型手術之一,而選擇隆鼻手術的亦不占少數,她們往往希望眼睛看起來更大一些,也可能透過彩色鏡片變得性感,或者更直接地說更像外國人(白人)一點;在訪談過程中,B女也認為之所以出現在表特版上的人物,女性遠遠大於男性,是因為亞洲男性的輪廓通常不深,而亞洲女性會因為皮膚白加上傲人雙眼皮而擁有「美麗」的基本條件。「深輪廓等於美麗」的命題本身便充滿了疑慮,畢竟每個人認定的「美麗」本應該為多樣化的,就像因為每個人的眼光不同,而有各式各樣的包包配件;因為每個人喜好不同,而有客製化的菜單食材,但認定「人的樣貌」卻如此的單一,只能從極少數的選項中進行抉擇。這樣的標準卻可能隱含種族歧視的結果,或是已經內化了大眾對亞洲人的負面刻板印象。常常我們會說這樣看起來「比較美」、「比較漂亮」,但是當我們真正雕塑出所謂「比較漂亮」的外表時,有時將會發現其實可能只是「比較白人」。

社會標準的內化
    當看到這裡,想到的確多數女性會花時間在外貌上時,但他們本身可能不覺得自己受到外力的支配,或只是聽從時尚教主的指引。相對的,他們可能從中獲得樂趣,或者認為在做自己覺得對的事。訪問中的C女曾說:「從國高中時期就很喜歡打扮、化妝,也認為這樣的自己比較有自信。」 但珊卓.巴特基(Sandra Bartky)卻主張,這種信念是一種自我強加的壓力,她認為,這表示個人已經「內化了」社會標準。很多女性習慣化妝,也要求自己這麼做,本文第一段提及:身體乃受限於外在種種條件,但在這,竟也證明其漸漸地成為個人的自我約束。藉由試圖達到社會公認的標準(至少要避免偏離太遠),在過程中,被讚賞漂亮時,獲得了成就感,進而轉化為打扮的樂趣,激勵自我約束的行為。
    自我管束的現象常被忽略,也不容易將它視為問題,自我限制會導致個人缺乏部分自由意志,但其本身又是生活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,舉例來說每天刷牙洗臉、作息規律都是自我管束的表現;巴特基並非堅持所有的自我管束都是有問題的。對她而言,女性的自我管束之所以有問題,那是因為女性加諸於自己的規範通常都難以達成,若要努力達成目標,將造成心理或生理的傷害,比如「瘦身」這件事。
    所有對外貌關注的事件,舉凡從學校到職場,並非讓更多女性對自己感到滿意,反而加深其隱隱作痛的不足感。而很妙地是女性常常因樂趣加上分享痛苦互相建立友誼關係,女性朋友相聚可能喜歡談論化妝美容、時尚穿搭、髮型設計等,然後因為皮膚都不好、身材都不美,而互相取暖一起研究如何變好,或者更準確地說,是如何一起成為文化凝視下(應該更深入討論,觀眾通常為男性),得體的作品。

身體與父權展現
    身體,是無法簡單地先於文化、跳脫歷史脈絡的物體,它不僅受到外在壓力影響(根據大眾所認為「美」而經過改造),其本身也是社會構成的產物與直接效果(陰陽氣質與性別)。而在「審美」的固定標準中,不可否認的,的確留下不少父權的痕跡,這關乎到兩件事:女性身體為男性慾望及觀看的客體,女性身體商品化。
    廣告裡的女性模特兒穿著極低胸的服裝,「隆乳」手術在整型界的盛行,都顯示社會對於女性胸部的重視;另外,女性擁有一頭烏溜溜的秀髮依舊是美麗的象徵,因為長髮比較溫柔婉約,較受男性喜愛。自從資本主義的發展蓬勃後,女性身體成為附屬於男性的產品,即便女性後來在勞動、財產、教育、部分政治獲得了自主權,身體的自主權,所謂的「理想身材」仍然脫離不了父權社會認可的標準。1972 年 John Berger 在他的經典之作《看的方法》(Ways of Seeing)中就寫道:男人行動而女人表現,男人注視女人,女人注視自己被男人注視。這不僅決定了大部分的男女關係,也決定了女人與自己的關係。男性是女性的檢測者,女人只是個被檢測的人。(引自張錦華、劉容玫譯,2001)。
    塑身廣告除了推銷瘦身產品外,更假藉女性應該要多疼惜自己、追求完美、
自己做主的訴求,說服女性追求美貌,而媒體及(或)廣告中又不斷強調「每個
人」只要努力即可以雕塑出「理想身材」,甚至將先天體形的差異責備成是女性偷懶的結果(張錦華,2002)。而於我們的訪談中,男性訪者也說:「談戀愛的男性會在乎女性的外表,而女性通常較少在乎。」都一再地表露,女性沒有掌控自己身體的權利,與女性自我意識的喪失。
    這其實是危險的,女性對於自己身體的高標準如果一直無法調整,隨之而來的就會是厭食症、抽脂、手術的慾望與併發症等身體的傷害,花費的精神、金錢與時間就更不計其數了。即便越來越接近社會期待(或者說父權社會期待)的樣貌,仍會因外在的壓力與自我的迷失而心生恐懼。女性身體的自主權,即便是人工生產與避孕合法化的世代,仍潛存在「被觀看的對象」的包袱,是個不小的隱憂。
(下一期將延續表特版訪問計畫,針對「物化的女性」與「資本」做深入的討論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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